第一章 “世界工厂”模式的末路——中国企业和中国经济
中国的“世界工厂”战略？
中国企业的困境
中国经济转型突围与增长前景
中国经济角色的再定位
简单的中日比较
国际房地产泡沫的经验教训
中国产业结构面临的发展瓶颈
第二章 全球化与区域经济一体化
全球化带来的影响
经济区域化成为新趋势
经济全球化和经济区域化的关系
产业集群、产业分工网络和产业生产价值链
第三章 产业升级的国际比较——日本的中小企业的发展经验和现状
日本中小企业的特色
日本中小企业的发展背景
日本和中国的企业家精神对比
日本中小企业与中国企业的合作
中小企业的持续发展
第四章 中国企业的国际化道路——日本与中国近期的并购案例分析
跨国并购是捷径吗？
中国近期的跨国并购案例
中国企业对日并购概况
中日企业的合作与并购机会
第五章 经济发展的新阶段：创新型经济——产业升级的选择和困境
中国经济的创新背景
创新型经济和企业的标准与特征
经济转型中的创新课题
日本产业升级的经验
创新体系与创新工具
第六章 技术模仿与创新、制度模仿与创新：鱼与熊掌乎?
“日本模式”的形成与主要特点
当代日本经济的主要特点与困境
“日本模式”所揭示的理论命题
日本经济的未来发展及其对中国的启示
附录1：朱新月先生深度对话李克博士
1.中国应不应该做“世界工厂”？
2.中国产业现状真的源于美国阴谋吗？
3.中国企业如何避免全球化陷阱？
4.能源紧张对经济转型有何影响？
5.产业升级就是关掉三高企业吗？
6.如何理性看待产业集群？
7.如何看待民工荒和人才荒？
8.如何加快企业升级的速度？
9.通货膨胀能倒逼企业升级吗？
10.如何解决企业家发展动力不足的问题？
11.国进民退对经济转型有何影响？
12.发达地区与欠发达地区的转型和升级有何不同？
13.我们可以向美国学什么？
14.我们该如何学习日本经验？
15.诚信问题在中国经济转型中的作用
16. 转型期中企业家如何调整心态？
附录2. 美国2008年金融飓风后的世界经济走向和后果：李克教授访谈
附录3：日本企业实现自我产业升级、深化和拓展的案例
后记
参考文献目录
第一章 “世界工厂”模式的末路——中国企业和中国经济
中国的改革开放已经经历了三十多年，虽然其中不乏风风雨雨，但是时至今日，其成就还是为世人所肯定与称道的。特别是近些年来，随着综合国力的不断提高，中国的国际形象与声誉也在不断攀升，各种经济指标都描述出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一个将“世界工厂”作为发展坐标的经济增长模式正在愈发清晰的显现出来，并且成为各级政府主导性的工作思路。
作为一个曾经在贫苦、羸弱中苦苦挣扎了上百年的国家，其赶超与富裕的理想和冲动是不难理解的，并且也是近代中国几代人的追求和梦想。从晚清时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君主立宪的尝试；到五四时期对德先生、赛先生的科学与民主的渴望；直到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孜孜追求，其中都透彻出中国对民族复兴与强盛的执著。三十多年前的改革开放，是中国又一次身处绝境的奋力一搏。国门的打开带给中国的不仅仅是先进的技术与资金，更为深刻的是让国人看到世界，感受到经济发展所必须的制度环境与商业文化。比较而言，技术的引进与模仿是相对容易的，而制度的学习与模仿却是非常艰巨而又漫长的过程。特别是近些年来，随着外国资本大量、持续地进入中国，不但直接推动着经济的高速增长，也创造出大量的就业机会与国际贸易领域的极度活跃。据WTO统计，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对外贸易量30年增长105倍，2009年更超越德国成为世界最大的出口国。中国占世界贸易总量的比重2010年已经达到9.7%，并且很快将超越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贸易国。根据IMF数据，中国经济总量占世界经济的份额从1978年的1.8%(全球第10位)上升到2007年的6%，更于2010年达到约9.3%(世界第2位)。中国经济总量相当于美国经济的比重，从1978年的6.5%、2001年的11.5%提高到2007年的23.7%和2010年的约40%。如果按照中国年均7%到8%的经济增速和人民币年均升值5%的速度，美国则按照过去十年的平均增速(即1.7%)，再考虑到美元在未来将出现的长期贬值趋势。根据这些假设条件测算，中国的名义GDP可在2015年内达到美国经济80%左右的规模，人均GDP将接近1万美元的水平，中国将替换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贸易国，而到2020年则可能超越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经济体。
国人振奋，这似乎也成为中国应该成“世界工厂”的一个有力的注脚。各种形式的中国招商引资团穿梭于世界各地，构成了中国走向世界的一道非常独特的风景线。
但问题是，“世界工厂”就是中国的明智选择吗？
当我们透过GDP、外贸额(Trade Volume) 这些过于宏观，同时有时也带有误导性的指标，冷静地考核一下“世界工厂”给我们的国民经济发展和国民所带来的实际收益和福祉时，可能结果就不那么令人振奋了。
“世界工厂”的主要表现，就是通过招商引资和代工、加工贸易（OEM）的发展模式。如果作为一种短期性的企业策略或者阶段性的国家经济发展政策，招商引资和代工、加工贸易是完全可取的和正确的，因为经济发展离不开生产力水平的持续提高，而要在工艺、产品、技术等方面达到国际水准，前期就必须有个学习的过程，而招商引资和代工、加工贸易就是一种短期有效的途径。
以代工、加工贸易为例，一家企业只有达到了一定的品质和技术水准，才有可能获得代工、加工贸易的机会。这在无形当中推动着企业往国际标准去发展。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国企业集体出现的寻求ISO认证热，其实正是某种意义上向国际标准靠拢的一个阶段发展特征，对于当时的企业而言，只有通过了ISO认证，才能够得到国外的订单。
不过，如果我们把“世界工厂”上升为国家发展战略的话，就会出现很大的问题和隐患。因为“世界工厂”模式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会在此过程中逐步丧失我们的自主研发能力、对技术和行业标准的话语权、对市场的影响力和控制力，更谈不上对世界经济的领导力了，最后沦落为全中国人为外国人“打工”的境地。
这里，我们只来作个简单的中日比较，日本在五十年代中期至七十年代末的二十多年中，也经历过称为“日本奇迹”的经济高速增长，其GNP的年均增长率与改革开放后的中国是十分相似的，可是差别却在于日本国民的人均实际收入在这个时期提高了二十倍以上，而中国却只有八倍左右。同样的差异也可以在亚洲四小龙与中国的比较中发现；甚至一些亚洲四小虎（泰国，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菲律宾）在八十年代后期的表现，国民收益的提高也强于中国的现状。那么，为什么一个经济高速增长的中国，国民的收益却没有享受到应有的经济增长的成果呢？答案当然与我们的分配政策有关，但是其根源仍然在于这个“世界工厂”的发展思路中。九十年代以前的中国，更多的是依照出口一亿件衣服来换取一架飞机的外贸模式；逐步过渡到之后大量通过吸引外国直接投资或是国内企业通过代工、加工贸易而成为“世界工厂”。大量外国企业的进入，固然支持了中国的增长与就业，可也使整个中国正一步步的沦为举全国之民力，为外国人打工的境遇。当然，我们这里并不是要宣扬对外资企业的敌视和反感；恰恰相反，我们应该充分认识到和尊重、感谢外资企业在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对中国经济所做的贡献，应该以更加积极的态度来对待外资企业，以更加饱满的热情来进一步推动改革开放。我们需要自己深刻反省和清醒认识到的是“世界工厂”将难以为继，必须尽快实现经济发展模式的转变、切实推动产业升级。
认识到这一点，以上的反常现象也就不难解释了。固然中国的经济增长率、贸易增长率都十分强劲，然而利润的绝大部分却是被外国公司赚取的，中国的份额正如员工的角色一样，仅仅是少量的人工费、加工费、土地使用费与税收等，其比例经常只占毛利润的5%-10%。这种状况也表现为发达国家的商人们对于进入中国正处于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
就象常识之中，人们都知道打工一族，即使是白领、金领，也是不可能获取利润的大部分，真正赚大钱的还是公司的老板们，中国的状况目前正是如此。并且更令人担忧的是，这种“世界工厂”的发展模式愈来愈多地成为各级政府的主导性发展思路。其实，对外国直接投资的吸引，本身并没有问题，至少在经济发展中的绩效要好于外国间接投资。可是问题在于，一旦“世界工厂”成为国家的发展战略与主导，将会使国家经济逐步沦为受制于外国的全民打工一族的处境，对于中国长远经济的发展是不利的。更何况，三十多年的经济发展已经使中国今天的经济规模与实力不可与过去同日而言，应该在今后的发展思路中更多的关注经济结构的升级换代和民族工业与品牌的发展、自主知识产权和技术的开发与提升，这些才是一国经济走向强盛与健康发展的根本，同时也是发达国家经济发展过程中留给我们的经验。
世界固然是在走向全球化与区域一体化，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世界大同”的到来；相反，国与国、地区与地区间的竞争却变得更为剧烈与直接。没有一个强势的、自主的、可持续自生发展和创新的国内经济系统，在今后的世界经济竞争中我们会越来越处于一种被动、脆弱的尴尬状态。
建造“世界工厂”固然对GDP的增长具有简单、快捷的功效，而且也可以解决当前中国就业和资金等方面的燃眉之急；可是，与经济可持续发展相配套的制度环境和商业环境是不能够被跳跃的。即使目前这种“世界工厂”模式可以暂时缓解中国经济中的发展矛盾，但是也可能会由于这些制度改革的滞后而引发更深远和长期的隐患，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后发劣势”。就算是日本这样的市场经济发达的国家，其近十几年来的经济持续低迷，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制度改革的滞后所造成的。因而，“世界工厂”的发展模式，我们姑且不论它对环境的大量破坏、对资源的疯狂消耗，以及所对应的一系列社会问题；就是作为经济发展模式本身，这种当代版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其孕含的危机和矛盾应该引起我们认真的思考和对待。另一方面，由于“世界工厂”的这种“拿来主义”的发展模式忽略了民族工业与品牌的发展、自主知识产权和技术的开发与提升，对中国的长期持续发展存在着很大的隐患和不确定性。同时，“世界工厂”也无法让普通民众更多地分享经济增长带来的收益。我们暂且不论招商引资与代工、加工贸易所带来的对环境的破坏，也不必深究收入差距的扩大化，仅从模式本身所导致的结果，我们就能发现老百姓的生活收入并没有得到GDP增长同比例的提高。
然而，对于各级地方政府来说，招商引资和代工、加工贸易确实是提高GDP的快速手段，也可以称作”GDP情结”、“增长速度情结”。如果能引来几个大型外国企业来，GDP就能够马上提升，紧接着地方的各项经济指标、贸易额等数据也会提升。所以，作为一个地方政府的角度来说，招商引资是非常有效、快捷的一个方式，特别是GDP增长情况也是地方官员的政绩的主要评估指标之一。上世纪末，招商引资曾经达到白热化，当时世界各个发达国家最亮丽的风景线之一，就是中国的招商引资团。尽管近年来这种招商引资团的规模正在减小，但仍然是各地政府的发展工作重点。
可是问题在于如果我们过于倚重招商引资和代工、加工贸易，会使得中国的企业逐步丧失自主研发的能力和机会。近十年来，很多中国企业对自主研发和创新的投入比率不但没有增加，反而有所下降。如果我们比较九十年代跟2000年以后十年中国企业自主创新的研发的投入情况，我们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如果从百分比来看，九十年代中国企业的研发投入比2000年以后的研发投入百分比数字还高。这个现象可能与我们的一般认识有较大差距，怎么会造成这种现状？如果深度考察一下我们的企业就会发现，对于央企和大型国企来说，比如说中国移动，由于它们对市场和定价有绝对的话语权和垄断性，这就造成了研发动力的缺失。所以越是大型的企业，越是有垄断地位，研发的热情反而越低。而对于民营企业和很多中小企业来说，特别是在沿海地区，由于它们主要做代工、加工贸易，在这种情况之下，对研发方面的需要自然不大。因为对于这些企业来说，只要按照国外的图纸、样品来生产产品就可以，不用对于研发过度重视。目前我们的企业，除了研发能力不足之外，即使是从事国外的代工、加工贸易，通常我们也只是做产品中的普通和低端的部件，或者是简单的组装，而核心部件依然需要进口。比如，我们目前的家电行业的产能已经是世界第一，可是很多的核心部件和核心技术依然需要进口或者是缴纳高昂的专利使用费。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电冰箱的压缩机、平板电视的LCD液晶显示器、空调的压缩机等等，更不要说专利使用费了。
我们再来看一个常见的例子：
圆珠笔大家看起来很简单，一般人也认为其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实际上，多年以来我们连圆珠笔笔芯前面那个笔尖都做不出来。那么一直到今年的两会之前，也就是到了2011年，在圆珠笔的主要生产基地浙江省，他们将其作为一个重大科技攻关项目，组织了一批企业和科研单位一起，才研制出来所谓的“中国珠”。不过，这个中国珠的效果最终如何，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因为还没有形成一定的市场份额。而且，国产的圆珠笔书写不畅，经常断油是大家都知道的。
所以说，就是这么一个小东西，一直都是由日本、德国和美国的企业生产，而就是这么一项核心部件，就使得日本等生产圆珠笔笔芯的企业能够获得圆珠笔销售利润的40%以上。
再来看一个当前比较热门的话题：
从2009年底开始，我们国家对稀土出口进行控制，引起了社会对稀土开采及利用的关注。以含镧的稀土为例，出口到日本的话，每吨的价格目前约70美元，其中光是出口的配额就要卖到每公斤60到65美元。当然，作为资源保护的一种政策，对稀土出口进行控制是正确的方向。不过，由于国内没有对稀土资源利用方面的核心技术，现阶段稀土在国内的价格是非常便宜的，只有出口价格的10%到15%。
同样是含镧的稀土，日本第二大钢铁公司——JEF因为拥有一个核心技术，可以利用稀土对金属的强磁性，把稀土做成汽车过滤器当中一个非常关键的部件，这个部件能够有效吸附汽车排放废气当中的绝大多数金属成分，特别是对重金属的吸附率达到95%以上。现在这个部件使用在国际中高档汽车上，占到85%的市场份额。而其利润竟然占到整个汽车过滤器销售利润的65%以上。
我在这里举这两个例子，就是为了说明尽管中国企业贸易额很大，但大部分在国际产业价值链中处于中低端，甚至很多是低端的地位。相反，在技术的自主研发能力方面，我们不但没有增强很多，最近这十年在很多领域我们的差距还在拉大。
所以说“世界工厂”作为一种短期的策略性的政策是正确的、有效的，但是如果上升为国家战略，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的实际效果来看，既有积极的方面，但也有相当大的负面影响。
前一段时间，《二十一世纪经济观察报》曾经给我做过一个采访，主题就是关于2011年中国GDP数字超过了日本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问我对这个事情的看法。
首先，这次国内对这个问题的评论总体上来说也比较理性，并没有过度的宣扬，我认为这是好事情，说明大家现在越来越冷静下来了，开始考虑一些经济发展的深层次的问题了。
当然，我们要肯定这么多年来我们发展的成绩，因为经济在提升，老百姓的生活也在提高。不过在看到成绩的时候，我们更应该清新的意识到，实际上中国经济总量超越日本并不是太值得庆祝和骄傲的事情。因为我们的人口比日本多11倍，一个国家国力的强大，关键要看人均GDP，从这个角度说，我们仍然仅为日本的1/10。 其次，我们还要看整个社会经济结构和制度，包括经济、社会发展、人文、文化等。公元1820年中国GDP占到了世界总量的32.9％，远高于欧洲国家的总和，也超过今天的美国的地位[1]。但是，1840年鸦片战争我们被打败了，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1894年 甲午中日战争、1900年八国联军侵华， 我们又多次被打败了，世界第一的时候尚且如此，第二又算得了什么？因此我们要有清醒的认识。
特别需要强调的是，我希望大家不要过于看重GDP指标，因为GDP的数据里面存在诸多不全面、甚至说是不准确的方面和缺陷。我曾经和日本朋友开玩笑，日本的女性大多数在结婚生子以后，在家做专职妈妈，如果你们要GDP增长，很简单，通过家政公司，让你太太到我家来工作，我太太到你家去工作，我们一个月各自付20万日元，那么从GDP反映出来就是40万日元的增长。但实际上，这20万日元的来回流动，对整体经济质量的提高而言没有任何贡献。
还有更容易让我们警醒的例子：中国2010年的GDP是6.05万亿美金，而日资背景的在华企业的生产总值就占了13%，大约是7000亿美金，也就是说中国13%的GDP是日本企业或者是日资背景的企业创造的。所以说，我们要冷静看待
[1]据IMF统计，200年前，美国经济只占世界经济的1.8%，而中国经济占世界经济的32.9%；60年前，美国上升到了27.3%，而中国下跌到4.5%，从1950年到1980年一直在4.5％左右。但从1998年又上升到了11.5％。根据OECD（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以国际元的测算，到了2003年，美国经济占世界经济约为20.6%，中国经济在世界经济中的比重已经超过15%。而到2010年，这一差距进一步缩小，而东西半球的经济格局发生了大变化。中国在2015年就会恢复历史上的地位，GDP总量占世界的20％，与美国等量齐观。
